1949年1月31日北平解放,华北大学奉命移驻京都,四部(研究部)被分配在东厂胡同一号即胡适曾住过的宅院。我于3月间作为四部的先遣人员先期到北平。这时副校长兼部主任范老(文澜)早已到达,他和戴老(范老的爱人)就住在胡适住过的房子里。这个院落的电话很好记:“5400”,胡华教授告诉我,这个号码是胡适向电话局要来的,为了纪念“五四”。
1984年10月,人民大学调整住房,把我分在林园5楼4号。一日,胡华教授来此小坐,他笑着说:“你刚进城时住过的胡适住宅的电话是5400。今天,你又搬进5楼4号,将注定你这一生要研究‘五四’了。”不想此后的不少来访者也常提出这样的问题:“是不是因为研究‘五四’,所以住房也是5楼4号。”后来听说系办公室向来访者介绍也说:“你到5楼4号去找吧,他是研究‘五四’的,很好记。”
天长日久,这种巧合,也为家庭认可了。老伴还为此刻了一枚“五四书屋”的图章,这就是“五四书屋”名称的由来。
但,这间书屋,却是一只木箱,一个书架逐渐积累起来的。
进城之后,我由四部调到一部当助教,这时有了一只宝贵的书箱。箱子原来是农村木匠做活的一种大工具箱,也没有任何油漆。
1950年中国人民大学成立,我当上了第一批主讲教员,算是有了一间单独的住房,除了原有的木箱外,又增添了一个书架。
1956年我分得了人民大学在张自忠路一号一套三间的住房。这时,家庭人口增加不少,但我仍挤出一间作为我的书房。在勒紧裤带、省吃俭用的情况下,我也集资做了4个玻璃书柜,并购置了大批书籍。这样,算是有点书房的味道了。1958年我搬进人民大学西郊林园楼住宅,但书房的形式变化不大。
“文革”开始后,我的书房也受了灾难。红卫兵小将不断来“借书”,我的上初中的孩子也把我的许多书当作“四旧”卖废品。特别是两派武斗时,竟把我住的楼房当作前沿和武斗指挥部。全家被扫地出门,只好到亲戚家去借住。归来时发现图书散失过半。不过这时已无心研究,只要能安居下来,就是最大的希望了。
说是“无心研究”,但自己对尚未完成《五四运动史》的手稿仍念念不忘。因此,在1969年人大停办在江西余江办五七干校时,别的我可以一切不带,但有一只木箱是必需带的,这就是前面说的入城时那只从解放区带来的木匠工具箱。箱子里放上30万字的手稿以及有关修改、补写的图书、资料、卡片等。
到江西余江后,住在一个大采石坑里,上面加了顶子,100多张木床并排的挤在一起,我的床位正好在狭小通道的尽头,因此我利用这个位置倚墙放下了我那只宝贵的小木箱。这样,我就能在打石头、锯木头、做馒头等劳动之余,坐在小马扎上反复阅读、修改我那部手稿了。
从干校归来,特别是人大复校后,我又有了自己的书房了。老伴请木工师傅在我的4个玻璃书柜上面又加了4个顶柜。这样,从地下到屋顶,书籍就布满了整个一面墙了。就是在这间“陋室”里,无论寒冬酷暑我都晚睡早起的每日工作十几小时。这样,终于完成了50多万字的《五四运动史》初稿,并于1984年5月正式出版。
同年10月,搬进了现在的“五四书屋”。除了原来的4个书柜外,又增加了4个,这样就不是布满了一面墙而是两面墙的书籍了。虽然仍属“陋室”,但也开始接待“鸿儒”与“群贤”了。
去年夏季我在华盛顿探亲,在航空博物馆中看见一个数据,即现在的一个芯片要顶上过去100万个二极管、三极管。我们正处在知识爆炸的年代,单靠一间书房是不能适应了。在儿、孙们的帮助下,家中添置了电脑,相信通过国际互联网络阅读中外文史图书资料也不是很遥远的事了。我的书房已无法再扩大了,也不准备再增购很多图书了。